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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唱秘籍（三）
·01·
书接上文
*文中阎宝林教授简称“阎”，笔者简称“杨”
杨：您带领童声、老年、男声、女声、混声等不同合唱团在国内外很多赛场上摘金夺银，现在回忆起来，您最喜欢比赛的哪个环节？
阎：可能大家会觉得当然是颁奖了。要论享受，当然是舞台上指挥的时刻；但要论价值，应该是点评时和评委交流的环节。我始终认为参赛的真正意义在于交流。在我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年在意大利“第七届日瓦合唱节”的那次点评最为受益。当你拿着总谱聆听每个评委指着具体的小节发问时，当评委直言告知你的团队扣分与加分的理由时，当评委的褒贬不一需要你自己判断时，你会突然意识到最有价值的时刻到来了。当怀揣着满是笔记的总谱离开时，你更会强烈意识到这是终生受益的一笔财富。因为比赛中不同国度评委的组合本身就会使交流富有多面性，世界各国评委所处的文化背景不同，作曲家、指挥家、歌唱家、教育家、评论家、音乐活动家等职业习性的不同，都会站在各自的角度提出合乎其专业特性的见解，进而使指挥综合性地全面了解团队自身的准确定位，甚至细节点拨。遗憾的是，当国内大赛纷纷增设评委点评环节时，许多国际比赛却取消了这类交流，国际间交流确实存在语言的不便，而国内的交流无论是点评还是被点评的双方都存在不同程度的问题。
我在许多合唱点评时，都会问大家喜欢听真话还是假话？回答肯定是真话，再问喜欢听好听的话还是难听的话？片刻就有答道：“难听的话。”这显然是假话。就评委而言，说真话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责任感，而听真话需要真诚更需要胸怀。和事佬式的点评、一味地赞扬团队，甚至无从表扬时也会在服饰、上下场整齐等方面予以赞赏，却没有指出其最关键的低声部严重跑调、所有的变化音都还原、声部间比例失调，以及节奏、音色、速度、力度、语言、句法等存在的实质性问题。而被点评者对于点评的接受程度与赞扬的程度成正比，批评的越多越逆反，不能辨析是非。甚至即使失误也会在客观上找其他的原因，却很少有人在主观上反思这些好听的假话延误了最佳发挥契机，不利于业务提高和团队发展。谁都愿听好话，但良药苦口，一旦病入膏肓就无可救药。身处“强势地位”的评委要本着对他人负责的良知，对症下药，指出所点评团队现存的最大问题及解决问题的建议，不需面面俱到，但一定要一针见血。敏感的被点评者一定能听出评委希望改进的潜台词，有所觉悟才不会被好话混淆概念，不能辩证地吸收鼓励式的点评，盲从地听信夸大的赞扬，甚至自吹自擂导致错误的理念、言行依然固守，小则错失良机，大则耽误了团队最佳的演唱年华和发展规划。所以真要解决问题有时还非得认真听听难听的真话。
当把参赛真正的目的归于交流与提高，奖牌的层次就不再会把人折腾得心烦意躁，对别人的批评就会像救命稻草那样格外珍惜。当然，能够辩证地分析各种意见，需要智慧和胸襟的同时更需要业务的眼界。
正因为真实的点评具有持久的价值，有利于自我反思，所以我比较喜欢参赛的这一环节，其次就是团队间的排练交流。
·02·
杨：对于国内外大大小小的合唱比赛，您是身经百战的。您觉得合唱比赛真正比拼的是什么？
阎：从某种意义上讲，比拼的就是指挥。一个优秀的指挥就像工厂制作间里一个真正称职的机械手，一个好的车工可以用一台一般的车床加工出一流的产品。我觉得指挥也是这样的，不要单方面谴责某个团差到什么程度、多么没有水平。我们指挥的能力是什么？就是要去解决问题，而不是把问题推卸到合唱团身上。当然，有些问题的解决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明确指出问题的同时还应具有解决问题的相应手段。另外，指挥随时要摆正自己和队员之间彼此互为的关系。
二十多年前我刚到杭州，曾给龙井村的农民排练过合唱，那些村民没有接受过音乐训练，可谓一点音准意识都没有，甚至普通话也不标准。第一次排练我几乎要放弃了，认为倒了大霉，碰到这帮子跑调大王，但转念思量：这是个学习机会，更是对我能力的一次考验，必须想办法把作品排出来。现在看来，当初如果放弃也就失去了如何将基层农民音准进行调整的机会，也就不会发现杭州方言“无”“湖”不分、“荒”“望”不分等咬字问题。其实，很多事情只要换位思考一下就会发现自己的无知和浅薄。试想，龙井村的农民们在种田方面绝对比我优秀，种茶、炒茶方面他们是内行，而这时的我就成了绝对的大外行。拿自己之长比他人之短会使人失态的。所以，年轻时每遇基层的合唱比赛，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去排练，不仅了解了基层合唱情况、拓展了自身知识范围，更尝试着在反复地教唱中将他们的演唱训练得专业些。而每次的成功不仅是获得了金奖，更磨砺了我的毅力、耐心以及与人沟通的能力。几乎每次与大家走近的缘由都是从尊重他们的本职专业开始的，这样，既拓展了我的知识层面，又与队员拉近了距离，气氛融洽了，排练效果自然提高，进而带来了好的比赛成绩。说白了就是将“要我唱”的被动转化为“我要唱”的主动。
说到比赛，其实我不喜欢“比拼”一说，就是因为比一比，培养了一批评委专业户；就是因为拼一拼，造成了诸多合唱之外的是是非非。对于人为打分的合唱比赛，公平是相对的，不公平是绝对的。当然，大赛评委多角度的评判有利于评判的全面而准确，作曲家、指挥家、歌唱家、钢琴家、评论家等都需要。尽管一个团队的好坏一般人也能听得出，但专家在细节方面更易准确把握，特别是指挥家对排演过的作品其熟知程度会更深刻。所以，国外有些比赛后评委和参赛指挥交流时，当共同面对总谱具体的小节，不仅使评委有机会点破迷津，更会使指挥顿悟得失。真正做到了以展示促交流、以交流促提高、以提高促发展。听觉艺术的合唱只要用实实在在的声音表现出合乎文本的逻辑，从内心深处打动人们，使他们获得美感，足矣！我相信真正喜爱合唱者是在排练时、演唱中享受乐趣的。我由衷地对那些才华横溢却热衷于评判打分到处游说的指挥感到惋惜，叹只叹满腹经纶无所实施、展示，不仅自身少了游刃于合唱中的快乐，更使听众们失去了许多感受其创造幸福的契机。
如果你非要我说比拼，那么合唱比赛真正比拼的是指挥的文化和修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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